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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:眼花耳熱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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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紅馬乃是江淩波母親雲飛燕的坐騎,江淩波見馬思親,怎能輕易被人奪去?

孫燼擔心江淩波孤身追趕游俠兒會有閃失,當下也不及再管那兩個定立在飯莊之中的道人,拔足來到飯莊北側的馬廄中,解開黃馬韁繩,翻身跨上,追趕而去。

待到江淩波身邊,孫燼喚馬稍停,拉起了正奔跑大叫不休的江淩波,將她提到馬背,與自己共乘一騎,急向游俠兒已消失在街道盡頭的身影追去。

黃馬腳力不美,待到城外方才追上游俠兒悠哉緩行的紅馬,孫燼喝道:“還我妹子的馬來。”

游俠兒扭頭一笑,風華流淌,道:“還你馬兒也可以,不過你須得跟我說明,為何你能解了瀉藥之毒?”

說著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燼,眼神變換,接著道:“你內力微末,幾可忽略,身體又很瘦弱,看著並不像酒量上佳之人,怎能數百碗而不醉?”

孫燼先見游俠兒不傷二道性命,已自去了三分敵意,但聞她此言,又想起了毒酒之事,不禁怒火又生,道:“哼!你管我怎麽解毒,能否飲酒。怎麽說我也救了你一命,你便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?”

游俠兒道:“你要我如何對待?”

孫燼道:“還我妹子馬來,自此分道揚鑣,日後相見,你我不識,形同陌路。但聞你再有惡行,休怪不得我劍下無情。”

他說這話語只不過為解心頭之怒罷了,又哪裏不知自己並不是這游俠兒的敵手?

游俠兒“呵呵”一笑,如飛花一般的面容映著夕陽,好不美麗,幾比司馬湦更甚三分。說道:“你不跟我說明解毒、飲酒之事,我便不還你馬兒,看你怎地。”

孫燼與人鬥口從未輸過,今日自也不會甘落下風,心中念頭百轉,思索著該怎樣反駁。

卻聽“嗚哇”一聲自身前傳來,低頭看去,原是懷抱中的江淩波見游俠兒不還自己坐騎,惱怒攻心,一時難以自制,痛哭起來。

一邊哭,還一邊探手抹著小臉上的淚水,更一邊囫圇不清的說:“大紅是娘親的馬兒,給你搶走了,娘親一定會不高興的。嗚嗚嗚……”

孫燼不無愛憐的撫著她的頭發,勸道:“沒事兒的,大哥哥幫你要回來。”

說罷扭頭看向策馬在旁的游俠兒,道:“你這人當真沒良心的緊,現在看來我救你還真救得錯了。”

游俠兒略覺詫異,問道:“我如何沒良心了?”

孫燼道:“你若有良心,自不會搶奪我妹子的馬兒;你若有良心,更不會看著這個小女孩兒痛哭流涕而無動於衷。”

游俠兒神色一轉,冷哼一聲,道:“我便沒良心又怎地?你說是不說?不說我可要點你妹子穴道了。”

孫燼忙前傾身子,將江淩波護在懷裏,道:“刁難一個小女孩兒何來?有能耐往我身上招呼,看看我怕是不怕。”

嘴裏如是說著,心底已起波瀾,如何能不懼怕擔心?

游俠兒擡手虛點,作勢要自孫燼的腋窩處點上江淩波的身體。

孫燼忙收攏手臂,不存一絲縫隙。

游俠兒“噗呲”一笑,道:“你覺得你防得住嗎?”

孫燼道:“防不住也要防,你點我好了,何必為難孩子。”

游俠兒見威逼無用,不禁意興闌珊,收回了虛點的手指,看著西天已落下一半的太陽,自顧出神。

孫燼如蒙大赦,心中好生後怕。又聽江淩波滿含哭意的聲音自懷中傳出:“我跟你說……跟你說了,你就還我大紅嗎?”

游俠兒收回目光,“恩”了一聲。

江淩波擡頭看了看孫燼垂在自己頭頂上的面龐,又看了看游俠兒坐下的紅馬,終於哽咽著說:“大哥哥喝的酒水裏有毒,是我用小紅給他解毒的。還有那酒勁也連帶著被小紅解了,所以你才喝不過我大哥哥。”

孫燼作弊飲酒之事被江淩波揭穿,不禁面上飛紅,測頭向左,不敢去看游俠兒。

游俠兒卻不計較什麽作弊不作弊,只面帶好奇的問江淩波道:“小紅?小紅是什麽東西?”

江淩波道:“小紅不是東西,是我養的小蛇。”

說著拍了拍腰間的布袋,雖仍眼含淚水,模樣卻已極顯自豪。

游俠兒道:“能給我看一看嗎?”

江淩波雖是孩子心性,卻也聰明的緊,忙將布袋護住,自孫燼的腋窩下伸出右手,探向游俠兒,道:“好啦,我跟你說了,你也得把大紅還給我了。”

游俠兒道:“你再把小紅給我看看,我便把大紅還給你。”

江淩波面孔一拉,轉喜為怒,哼道:“你這人怎地說話不講信用?”

游俠兒道:“你管我講不講信用,你先把小紅給我看看。”

江淩波被他哄騙出了孫燼解毒解酒的秘密,如今再聽她言,哪裏還信?只怒哼一聲,便轉過了頭去,癟著小嘴,紅著大眼,又要哭出聲來。

孫燼道:“你這人,怎麽跟孩子玩鬧個沒完?你說,你究竟要我兄妹怎地,才肯我還大紅?”

游俠兒目光灼灼,很是好奇的看著江淩波緊握在手中的繡花布袋,好似急欲一觀內裏承裝著的小蛇。聞聽孫燼此言,只擺手道:“我跟你妹子商量事情呢,你別插嘴。”

孫燼面旁又紅,心道:“我反倒成了插嘴多舌之人。”說道:“我妹子不高興了,你且說要如何才能還馬?”

游俠兒向江淩波的布袋努了努嘴,不需言語,心意自明。

孫燼心想你看一眼也無所謂,總不可能再搶奪小蛇吧。當下溫言對江淩波說道:“淩波,你把小紅給她看看,不過咱們得先要回大紅,你再給她看。”

江淩波道:“可是,可是她會不還小紅的。”

孫燼壓低聲音道:“沒事兒的,她不還,你就讓小紅咬她。”

江淩波歡然一笑,點頭道:“恩恩,就讓小紅咬她。”

說罷轉頭看向游俠兒,道:“餵,你先給我大紅,我再給你小紅。”

游俠兒搖頭道:“那怎麽能行?我給了你大紅,你騎著它跑了怎麽辦?我哪裏追得上?”

江淩波道:“不會的,我不會跑。”

游俠兒繼續搖頭,道:“我不信。”

江淩波道:“大紅跑不快的,我真要跑你也追的上。”

游俠兒道:“追不上,追不上,馬兒奔跑,人怎能追上?”

江淩波無計可施,只得擡頭再看孫燼。

孫燼亦毫無辦法,心中念頭轉變,實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先給小紅,那游俠兒若真還回駿馬,固然可喜,但若不還,憑著自己的武藝又怎能搶奪得來?

一時心起焦躁,眉頭也糾纏在了一起。

江淩波見大哥哥也沒有辦法,“嗚哇”一聲又哭了出來。

孫燼連忙好言安慰,卻哪裏有用?

游俠兒眉頭輕蹙,似被她哭的心煩,眼光一閃,計上心來,說道:“小妹妹,你想不想知道方才姐姐點穴用的什麽武功?”

江淩波搖頭道:“不想,管你用什麽武功,都沒我爹爹娘親的武功好。”

她不想知,孫燼卻想知道,扭頭看向游俠兒,目光之中很有幾分好奇。

游俠兒見他目光如此,說道:“這樣,我把那點穴的法子教給你,你把你家妹子的小紅給我看看。”

說罷見孫燼面露不信之色,忙接口道:“我對天發誓,一定不騙你們。看完之後立馬連著大紅一起還給你。”

孫燼將信將疑,看了看江淩波,見她也正看向自己。

四目交錯,江淩波恩了一聲,道:“給你就給你,不過你得先交我大哥哥那點穴的法兒。”

游俠兒歡喜異常,道:“一言為定。”

江淩波學著大人的語氣與模樣,點頭道:“一言為定。”

馬蹄“噠噠”,伴著游俠兒晦澀拗口的運氣訣竅,傳入了孫燼的耳中。

他記性本就超凡,這訣竅也只寥寥幾百字,都是運氣經穴的法門,只消一聽,便即領悟。

孫燼暗地裏學著這個法子運氣至右臂,再至右手食中二指,卻覺內力方至,忽而枯竭,哪裏能迫出指尖,化作淩厲之氣流,點人穴道?

自不是此法有誤,實是孫燼此時內力微末,自不能施展此種極需渾厚內力的淩空點穴之法。

想通此節,孫燼便即釋然,低頭看向江淩波,目光變換,示意此法不假。

江淩波很是歡喜大哥哥能學會這一門了得的武功,也不再計較小紅與大紅的安危,伸手自布袋中取出‘燥地火鏈’來,遞給了探手來接的游俠兒。

‘燥地火鏈’本是脾性極惡的兇蛇,也是孫燼與江淩波相處日久,且形影不離,身上沾染了她的氣息,是以才不會引得它來攻擊。

但那游俠兒卻是十足的陌生人,按理說‘燥地火鏈’應當直竄出去,咬噬她手才是,卻哪裏想到,此蛇竟然極為溫順的自江淩波的指尖滑到了游俠兒的手掌之中,任憑她左右觀瞧,全都視而不見。

游俠兒似極為喜歡小獸異種,對‘燥地火鏈’愛不釋手,終待日落西山,江淩波等不及了高聲索要之時,她才百般不情願的還了回來。

江淩波看了一眼小蛇是否安然後,將它放入了布袋之中,再看游俠兒,卻見她毫無一絲還馬模樣。

正欲發作索要駿馬,忽聽一聲鷹唳自天空之中傳來。

江淩波與孫燼聞那鷹唳之聲有異,擡頭看去,但見暮霭之中,一只體長尺許,周身白羽的雄鷹自天際盤旋而下。

一邊下落,一邊唳叫,竟直墮到游俠兒的右肩之上。

江淩波見那雄鷹白羽飛揚,好不英武雄俊,心中歡喜,拍手道:“原來大姐姐也養著一只寵物。”

又覺誇人寵物不亞於貶低自己的小蛇,連忙住口不言。

孫燼卻一直盯著那白鷹與游俠兒觀瞧,但見她秀首微側,嘴唇無言啟閉,鷹唳陡起,好似在交談這什麽。

世間哪有能與飛鷹交談的人類?孫燼大感疑惑,想要出言詢問,又生恐她當真在與飛鷹交談,礙了人家言語,當下將已到嘴邊的話語再度咽了回去。

不一時,一人一鷹交談完畢,白鷹振翅沖天,沒入了已成灰黑之色的雲層中消失不見了。

游俠兒卻面露憂色,目視西方,良久不言。

待得四野俱被黑夜籠罩,游俠兒才收回了目光,翻身跳下馬背,拍了拍駿馬的頭顱,對孫燼與江淩波道:“還你大紅。”

說著大踏步向西方去了。

江淩波失而覆得娘親坐騎,歡喜不已,自孫燼的懷中跳了下來,跨上大紅的背脊。又見游俠兒腳步踏下,身影已然遠去,忙喊道:“餵,大姐姐,你去哪兒啊?”

游俠兒自顧向前,右手擺了兩擺,已隱沒在了黑夜之中。

孫燼看得清楚,她這一腳踏下,看似尋常,實則身體已到了數丈之外。

如此內裏玄妙,外則平常的輕身功法,當真令人驚嘆,似乎比之自己的駿馬步法還要迅捷幾分,又談何追不上大紅、大黃這兩頭瘦弱的老馬?

孫燼悵然若失,暗道:“江湖浩渺,當真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她不過才比我稍長幾歲,竟能瀟灑從容,自上清五岳的圍困之中逃脫,更將‘淩空點穴’此種玄奇秘術運如臂使,唉!”

自認微末的同時,又想:“今日匆匆一晤,來日相見無期,但願她當真不是惡人,也不枉我這無意相救,卻反而相救的荒唐事。”

馬聲響起荒野,二人分乘黃紅二馬,踏著荒草山石,擇道向東南方向去了。

行行走走,待得三更過處二人方才尋到一處城鎮,入得城中,但見燈火稀松,唯有一二明滅。

孫燼來到一家亮燈的客棧前,扣門三聲,喚起了已經合衣入睡的老掌櫃,付了房資、栓了駿馬後,由老態龍鐘的掌櫃引領上房休息。

孫燼在床邊地面之上鋪了一層薄褥,躺倒睡下。江淩波則躺在床上,早已呼吸轉勻,睡得沈了。

寅時方過,孫燼便悄然醒轉,坐在薄褥之上運練內功心法。三行周天之後,自覺內力稍有進境,便起身抽出斷劍,披著窗外投進的昏暗月色,一招一式的演練起來。

只待日上東天,孫燼才收招住身,就著冷水洗漱過後,喚起了江淩波,下樓來吃早飯。

一餐畢了,二人再度乘馬上路。

此地仍處於北海郡境,城鎮頗多,荒野稀少。孫燼與江淩波二人高馬,引來了不少路人羨慕的目光。

策馬緩行,沿途問人路徑,才確定了瑯邪國的所在。

孫燼撥轉馬頭,徑向南方而去。看著前路鱗次櫛比的農舍以及溪邊浣紗洗衣的少女,心中再度浮起了司馬湦那嬌艷動人的面容,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笑意。

笑意方起,又轉為擔憂,心道:“不知她到了瑯邪國沒有、不知文叔叔是否還在保護著她、不知那不準有沒有將吳鉤寒霜與黑馬還給她、不知……”

太多的不知、太多的擔憂,種種情感交錯纏綿,盡數化作了對佳人的思念,迫使著孫燼不住催促胯下老馬,妄圖再快上幾分,便可早一些時間見到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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